木子:
“我奶奶高龄,96岁,去年秋天去世的,她身材单薄,又瘦又小,与同年代人来讲,她没吃过什么苦,七个儿女对她都十分孝敬,三个女儿嫁的不远,三个儿子也都在县城附近,唯独我父亲这个最小的儿子留在了梨花村,我奶奶同我父母一起住,直至去世为止。我奶奶有一双旧时代留下来的小脚,俗称三寸金莲,真的有没有三寸我不晓得,毕竟三寸有多大我也说不准,但她的脚长的确没有我的手掌大是真的,因为我和姐姐没少为她穿鞋,可我从没看过奶奶脱袜子,所以我从未看过奶奶的脚,是如何变得那样小的,我母亲曾悄悄对我和姐姐讲过一次旧社会是如何剥削女性,用何等残忍的办法裹住幼女稚嫩的小脚丫,使其变
的畸形,一生都无法复原,可就是这一次,就被耳聪目明的奶奶听了去,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大骂我母亲了三天四夜,从此我母亲再也没有对我们讲过有关奶奶的任何事,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过。我奶奶是个厉害的人物,她的厉害仅在于泼辣二字,十里八乡都是十分有名的,她姓甄,被人尊称甄老虎,我母亲的前半生都被我奶奶甄老虎打压着,新婚之夜因为没有为奶奶拿尿壶,被奶奶关在院门口四个多小时,一整天没让我母亲进食,肚子里怀着我姐姐的时候因为没能让她准时吃到早饭,一巴掌过来打了个早产,我母亲因此差点丧命,我姐姐也因此体弱多病,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我不想多说。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一点,在我奶奶面前,我母亲显得懦弱胆小,活像老鼠见了猫,受多大委屈她都不吭一声,她对我和姐姐说,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孝字,不为自己孝,因为婆婆不曾养育她,她没义务孝顺她,她是为了丈夫孝,为子女孝。至今我都不理解母亲的愚孝,所以我也不指望街坊邻居能够理解我母亲。只是没想到,在街坊邻居的眼里,我母亲是个又傻又听话,怕婆婆怕到一听到甄老虎三个字就会浑身打颤的老实人,所以在后来的妇女主任选举中,我母亲与村里老李家的傻儿子,还有老柳家的疯婆婆,一起被那些不良村民推举到了妇女主任位置上,最后镇长张有权决定废除前两名,让第三名的,我的母亲当选了妇女主任。”
“李佳,我对你讲过吧,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大家把她和傻子和疯子混为一谈,她能不难过吗?而且当时想要竞争这个位置的,还有柳婷的妈妈柳芳,和衣学灵的妈妈郝燕,而我妈妈明确表态不会参加,最后却当选,这岂不是在无意中得罪了别人?郝燕阿姨当然不会生我母亲的气,反而为我母亲高兴,只是柳芳就不同了,喜欢咬舌根的她,在背后说了太多我母亲的坏话,这些我就不多说了。”
“那年初夏的傍晚,张有才当选梨花村村高官不到一个月,芝麻大的破村官被他玩成了总统的感觉,闲来无事就召集大家开会,屁大点事都要集体发声探讨,作为妇女主任的我的母亲不得不去参加,因此晚饭没有按时准备妥当,我奶奶就因此破口大骂,动手摔盆,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九岁的姐姐,带着六岁的的我,还有衣学灵,还有大我一岁的柳般若姐姐,一起在我家中逃了出来,虽说此种情形见怪不怪了,可年龄越来越大的我却越来越想为母亲打抱不平,只是姐姐拉住我的手没有放,说实话,就算姐姐没有拉住我,可能那个年龄的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冲到母亲前面,只是心里发狠罢了。”
“但,隔壁家,灵儿的妈妈郝燕阿姨却是敢作敢当的,她听到我奶奶又在撒泼大骂我母亲,直接从隔壁的院子里爬上了我们两家中间竖立的那面土墙上,一身黑红相间的破旧衣服,活像一个灵活自如两眼放光的狸猫一样弓在那面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的土墙上,然后一跃而下,几乎要扑到我奶奶瘦小的身上去了,我母亲见此急忙扯住郝燕阿姨,怕她冲动的性子惹出大麻烦来,奶奶见郝燕阿姨被我母亲阻止住,才因惊吓而停下几秒钟的咒骂又在次以更高更强的音调回应了过来,句句带脏,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郝燕阿姨不止一次想为我母亲出一口气,那日又因为刚和衣富强(灵儿的父亲)大吵一架而正火大,此刻真如火山爆发不可收拾一般,身后的板凳和缸上的水瓢都被她扔了出去,只是被我母亲干扰,一件也没砸到我的奶奶,阿姨叫我母亲死命阻挡,知晓自己实在不能继续下去,可这口气不发出去的话,对不起自己,也没帮的到姐姐,只好嘶吼道:甄老虎,你再敢骂一句试试,老娘我发誓,半夜三更一定把你的裹脚布挂到村口的电线杆子上,把你的小破鞋扔到东山的铁塔上,你要不服,老娘我拿菜刀砍了你的三寸金莲,做成饵料去钓鱼……”
“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可她似乎真的有些怕郝燕阿姨,五六年的接触里,奶奶似乎明白郝燕阿姨和我母亲的性子完全相反,我母亲能做到的,郝燕阿姨做不到,而我母亲做不到的,郝燕阿姨却从不食言,所以奶奶的骂声戛然而止,灰头土脸的钻进了屋里,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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